不景氣
Recession
執筆者：林慧娟 Ruth Lin, LMFT
出版日： 12/2008
近來的經濟不景氣，本是隔岸觀火，從媒體觀看著政府如何採取因應措施救房市、救股市，慢慢地這股熊熊火焰也燒到其他國家，眼看著這波不景氣來勢洶洶，後果不堪想像。沒想到這股烈火也開始延燒到身邊的人，矽谷失業率已達到十幾年來的新高，許多公司受到影響，苦苦硬撐著，有的裁員，有的關閉，許多人失去了工作。
小強就是在這波不景氣裡受到影響的， 他是一位稱職的電腦工程師，已經在公司服務多年，前幾個月公司已經裁員過一次，工作情緒大受影響，工作份量又加重，壓力又大，常常很難專心工作，其他同事也好不到哪兒去，大家雖然沒被上波裁員裁掉，但士氣也重挫，人人無心工作，效率大大不如從前。雖然公司才剛裁員，但是仍有謠言公司財力出問題，這些人云亦云的話使公司氣氛降到冰點。就在一個星期五的早晨，才上班沒多久，就被叫去召開了全公司會議，原來謠言成真，在英國的總公司已決定將北美的分公司關閉，再營運一週，所有人就要失業了。頓時間大家心情沈重，開完會後，有些同事將門掩上關在房內，有些同事一直撥打電話開始找出路，有些抽煙，而小強一時還不曉得如何反應，想到過去幾年辛勤的努力就這樣化為烏有，心中真是不捨，也不甘，還有一班同事一齊工作多年，大家相處愉快，公司解散，各分東西，真是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
一般來說，得知被裁員後心情都不好，即使事情早有蛛絲馬跡，如預料中的發生，心中的撥動仍是難免。上述故事中的小強更是面對整個公司關閉，傷心、不捨在所難免。
若換成是一部份的人被裁，且是沒有預警的，心中的滋味更難為外人所明白。這時除了震驚外，可能還會感到被拒絕，感到不公平，為什麼XX同事工作效率差，又常看不見人，沒被裁，而是「我」被裁。更甚者，有人認為是被陷害，心中的怒海波濤洶湧。這時候最要緊的是冷靜，大部分的人在冷靜時，頭腦較清醒。在被告知的當下可以深呼吸，握緊拳頭，咬緊牙關，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可以藉著去洗手間安靜，或是到自己車裡小待片刻，若被允許，也試著和信任的人談談，目的就是讓自己腦袋清醒。記得要把被告知的事情記牢，若記不得就寫下來。任何文件要清楚後再簽名。若收到一份資料夾，要好好仔細閱讀，特別是和金錢有關的資訊，譬如還有薪津可以領取嗎？付到何時？如何計算？假期、病假如何處理？紅利、退休金、申請失業救濟金的相關問題，醫療保險終止日，續保醫療保險COBRA的計算…等等，這些都要釐清楚。要確定公司有自己最新的聯絡方式，問清楚自己若有疑問時可以找誰，打什麼電話。這些問題都要弄清楚搞明白，也要事先想好如何告訴家人，特別是配偶，討論接下來的日子要如何過…等。這些問題筆者將會陸續在往後幾週提出探討，並和大家一起分享。
不景氣 — 個人篇
小強異於往常下午五點多就回家了，到家後無精打采的，見到太太小均也視若無睹，更別說和小孩、還有平時抱在身上的寶貝狗打招呼了。小均心想他一定是在公司受了什麼悶氣，也沒理睬他，免得踩到地雷，逕自忙著準備晚餐。餐桌上孩子和小均聊得開心，小強仍是出奇的安靜，聊了一會兒，也就沒人敢再出聲了。飯桌上籠罩著濃濃的低氣壓，小孩速速地扒完飯，就趕快離席了。小強一直沒出聲，直到睡覺前，小均終於受不了，問了半天，小強才淡淡的說：公司不景氣關門了，再過幾天，就沒班可上了。說畢，側著身子，背對著小均，夫妻就沒再對話了。
當晚，夫妻倆其實都睡不好，心中思緒亂糟糟的。小強想到沒工作後，老本可以撐多久？每個月的房貸，車子貸款，小孩學琴，課後輔導，還有醫療保險，小均身體一直不好，孩子又因敏感一直在看醫生，醫療保險可不能停。整個大環境的不景氣，再找工作談何容易，想到自己年紀也不小了，還要再準備應徵工作，和一群年紀輕、記憶力好、體力好的小伙子競爭，心裡覺得無奈，又不甘心，又想到如果在加州找不到工作，可能要舉家遷往外洲，更甚者，要遷回亞洲，放棄在美國多年來辛苦經營的一切，房子，車子，整個人際社交網絡，還有孩子的教育環境，還有怕被別人貼標籤是個失敗者LOSER，還有…真是越想越害怕。心裡的擔憂加上腦裡不斷浮出來的未知數如排山倒海而來，讓小強感到如泰山壓頂，喘不過氣來，整個晚上就這樣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小強這時的心境是可以理解的，也是正常的心理反應。要允許自己有段時間來整理雜亂無章的思緒，保持一份心情日誌是舒緩情緒，整理思緒的好方法。在調適新的生活中，如果心裡急，思緒亂，往往容易做出後悔的事。如果在這個階段可以學會保持正面的處理態度，在往後的日子裡，對自己和家人都有莫大的幫助。
正面的態度像是做自己能力範圍可以做的，並接受無法改變的事實。能做的事是指好好將自己的履歷整理更新，面試之前要做好功課，除了對應徵公司的瞭解外，也要溫習自己過去曾做過的那些專案以及專案的內容，免得面試時被問到而答不出來，降低被錄取的機會。另外，仔細盤算自己的收支，重新做一次財務規劃，量入為出，開源節流，減少不必要的花費。至於接受無法改變的事實，則是認清整個大環境的不景氣，所造成的公司關閉、裁員…等事實。
試著把裁員看成是生命中無法避免的一個人生體驗，不要因為整個大環境的不景氣被裁員了，就認定自己是個失敗者，或是覺得丟臉，羞於見人，不敢向人啟齒自己正處於待業中，覺得向別人詢問工作機會就是弱者，沒用的表現，這些不健康的自尊心作祟和負面想法都要盡量克服。
不景氣 — 個人篇 （續）
上篇文章提到面對不景氣要保持正面的態度：做自己能力範圍可以做的事，接受無法改變的事實，並把裁員看成是生命中無法避免的一個人生經驗。
正面的態度還可以包括趁著被裁員後找工作時，對自己做一番審視。譬如什麼是自己的長處、優點，試著把這些寫下來，不僅要牢記，在面試時也可派上用場。還有過去曾有的良好升遷、滿意的成就，或是完成過的專案…等。
被裁員後，也可以好好利用時間與家人、朋友相處，甚至可以多花時間在自己的嗜好上，這些絕對不是不重要，生命除了討生活的實際問題外，也還有與家人、朋友相處輕鬆的一面，趁著這段空檔好好培養，否則有許多人到退休時不知如何過生活。被裁員也意味著有一段時間不用為通勤，堵車，人事問題來煩惱，真是要好好享受這難得的空檔。
正面樂觀的態度還可以從日常生活中著手，就像努力保持生活作息，不讓自己整天待在床上不起床，有人是整天看著電視和電腦，不出家門，這樣日子久了，容易讓自己意志消沈，更提不起勁來。
到戶外呼吸新鮮空氣，接近大自然，對身心有好處。維持一定的室外活動，譬如強迫自己一天至少要出去走走，除了接觸大自然外，參與一些互助小組，特別是和自己一樣有裁員類似經驗的人，透過加入小組，從別人的分享中得到啟發、支持與鼓勵，感受到自己並不孤單，因為原來有許多人有類似的心路歷程。若想用華語來溝通，宗教團體經常會提供類似的小組服務。或是透過一些專業組織，和一群相同背景的人一起，把自己正在找工作的需要和人分享，或是經由過去的同事、上司、客戶，這些全都是很好的管道來打聽新的工作機會。一旦和人聯繫上，放下不健康的自尊心，告訴他人自己的需要，生活才不會被孤立，當機會來時比較不容易錯過。而這些人脈關係，如果可以在平時就建立起來，遭遇裁員時，就不會倍感無助。
除了正面樂觀的態度外，還要小心由於比較而產生的＂為什麼＂的問題。像為什麼我加班，犧牲週末賣力的工作，還會被裁？為什麼XX同事工作效率差，又常看不見人，卻沒事，而是「我」被裁…等。這些＂為什麼＂，往往只會讓自己更生氣，更鑽進死胡同裡而出不來。若能把態度調成不是為公司賣命，而是為自己的滿足感和成就感在工作，被裁員時就比較不會覺得不甘心。再者，心態調好了，也較容易採取行動，開始新的生活。
如果過了幾個月，小強仍找不到工作，面談結果不是被婉拒，就是在面談時被問倒，讓他越戰越灰心，以致後來幾乎停止再遞交任何履歷表；不僅如此，他也不想參加任何社交活動，免得被問起求職的狀況，無言以對，變成只要見人，就會有很大的壓力；最後如果情況每下愈況，再加上睡不好，吃不好；更甚者，使用藥物、酒精來自我麻醉，迷失自我，這時候，便可能需要尋求專業的幫忙，避免讓情況惡化下去了。
不景氣 — 夫妻篇
「我實在受不了！這個家我真是待不下去了！白天我忙著上班，有時還得在上班時帶兒子去看病，下班後，以最快的速度買菜，速速回家，途中得面對堵車的煩躁，回到家後，房子凌亂不堪，得哄小孩做功課、練琴、做飯、幫孩子洗澡、哄孩子睡覺，待這一切做完後，我已經像洩了氣的氣球一樣，軟趴趴全身無力攤在沙發上。我每天的生活就像打仗一樣，我心中真是怨，如果我是單親母親，獨自撫養兒子也就認了，但我回家還得看到成天在家只會面對電腦、電視的老公，他什麼都不做，如果我請他接送孩子，他不是忘記，就是遲到，要他洗衣，買菜，準備晚餐，根本就是作夢，他從來不當這些是一回事，只會製造垃圾，懶得比一條豬都不如，不會分擔家事，不會出去找工作，我不曉得他活著做什麼？…」小均脹紅著臉氣急敗壞地數落小強的不是，她越說越急就越生氣，任誰都插不了嘴，搭不上腔，而和她相對而坐的小強，臉色木然，毫無表情，好像小均說著與他不相干的事，實在讓人很難想像他們是夫妻，是一齊來尋求幫助的。
聽完小均一股腦的委屈與抱怨，我可以感受到她的無奈與生氣，但如果讓他們夫妻倆繼續待在同一個房間，小強是不可能有機會說話的，也可惜了他願意花時間和小均一齊來看我的機會。待我請小均到另一房間休息後，小強在沒有壓力下，告訴我他在幾個月前失業，也曾努力嘗試找工作，但都不順利，現在整個大環境不景氣，加上又是年終假期，他才沒有找工作，沒想到這一來使他們關係更加惡化，小均想離婚，但他不想，非常受不了小均的咄咄逼人，他希望我能以專業的身份「教訓」小均，這是他來看我的主要目的。
近來的不景氣影響到不少家庭，常看到像小強與小均這樣的夫妻就在我們生活周遭。不景氣把原本有的夫妻問題更加凸顯擴大，讓許多夫妻幾乎像生活在地獄深淵裡，小強與小均願意尋求專業幫忙的確有可能讓他們的婚姻有一線曙光。但婚姻治療師絕對不可能有魔力用幾次的輔導就可以化解多年沈積的婚姻問題，我也絕對不可能戴著我專業的帽子來「教訓」人，夫妻的問題需要兩人都有意願改進，並且花上時間，才可能在專業人員的幫助下，得到改善。
小強與小均的婚姻互動關係模式可能已行之有年，小強在做家事與照顧孩子上的時間，可能一直就是如此，如果小均期望因為小強被裁員沒工作閒適在家，他就會把以前不做的事拿來做，這期望可能只會讓小均更沮喪，徒增夫妻間的衝突與壓力。這個議題是要花時間努力來化解的。至於小均說話咄咄逼人，第一次見面就在治療師面前稱自己配偶「懶得比一條豬都不如…不曉得他活著做什麼？」可以想像一路來她在婚姻裡的溝通方式，可能常以這種詆毀、輕蔑的態度。而根據John Gottman的研究，這種說話方式，正是婚姻的一大殺手。這個溝通模式一定要正視，夫妻關係才有可能有轉圜的餘地。
不景氣 — 夫妻家庭篇（續）
上文提到小強因為不景氣被裁員，這個導火線使得他與小均的婚姻關係陷入僵局。
其實小強在被裁員後，曾和小均有一段蜜月期，小均鼓勵小強，不敢對他有任何的要求，只希望小強能趕快振作起來，找到一份理想工作。後來扮演啦啦隊的小均累了，再加上小強找事不順利，彼此的關係就越來越劍拔弩張，大家日子都不好過。在這個時候，夫妻倆人都需要精神上的協助，盡量找一些思想正面積極，相信妳/你的人來談話。通常藉由談話，將心中的苦悶說出來，壓力可以得到釋放，否則長期讓自己處於壓力下，很容意會累垮，而無意間將負面的情緒傾倒給配偶或家人，大家一起遭殃，等到夫妻間有一方情緒先得到舒緩和保持樂觀的態度後，家中的氣氛才可以得到緩衝。
夫妻溝通在這段時間也要特別講究，要選擇彼此心情都好的時候來談論重要的議題，說話儘量不要傷到對方的自尊心，若是察覺說了不妥的話，要及時道歉，否則積壓久了成為積怨，久而久之，一旦爆發會傷到夫妻情感。愛說話的配偶，如故事中的小均，要小心不讓自己的善於表達成為叨叨唸唸，愛沈默的小強也要適時表達心中感受，免得配偶小均摸不著頭緒，夫妻沒有溝通，生活慢慢會變成一灘死水。
小強若藉著年底假期不容易找到工作的時間，找專業人事潤飾履歷，或是演練面試的過程，除了對自己有利，也可以讓小均看到自己的努力，讓倆人的壓力得到舒緩。若經濟許可，小強也可以上一些課程來充實自己，增加工作競爭力，好讓自己感到生活仍是有些地方可以掌握，而不是完全任人擺佈，如此一來，可以讓自己生活有規律，有目標，找工作時履歷表也可以更好看點。
除了夫妻關係外，被裁員，也是一家人的事。雖然表面看來好像是小強他個人單方面的事，其實不然，他的失業嚴重波及到夫妻關係，夫妻關係若處不好也影響到子女。藉著家庭會議可以讓全家人有同舟共濟的感覺。小強可以用適合小孩年齡聽得懂的語言，讓他們知道經濟的不景氣如何影響到他個人與家人，譬如面對找工作的未知數，情緒的上下起伏，經濟的不穩，生活方式的改變，甚至搬遷的可能…等等，一家人一齊學習過不同的生活，列出方針，一齊勉勵實行。如果小孩夠大夠成熟懂事，甚至可以鼓勵他們說出自己的想法，如何節流，如減少課外活動，少到外面餐館用餐，假期時沒有全家旅遊，甚至減少或沒有零用錢…等。這樣孩子可以學到裁員是全家凝聚一起共度患難的好時機。
不管如何，日子不能因裁員而停擺，如何保持積極樂觀永不放棄的態度，要仰賴全家人一起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