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girl after a stroke

中風後憂鬱症

Depression after stroke

執筆者:許秀美 Helen Hsu, LMFT

出版日:  7/2011

(之)

王老太太與張老先生都是因為罹患憂鬱症,而被轉介前來接受心理輔導。

老人家患上憂鬱症,本來就容易被疏忽或延誤治療,在追溯兩位個案的病史與肇端事件後,更發現由於年紀老邁、健康狀況受損所產生的憂鬱心情,因疏於照顧,最終導至罹患憂鬱症。

王老太太與張老先生都是一生硬朗、生活歷練豐富,以八十高齡,分別還能持續每日的健身活動,除了保持人人稱羨的〝千金難買老來瘦〞的身材外,就連偶爾去看訪他(她)們的家庭醫師,也是聊備一格的做些例行體檢罷了。然而不幸地,在毫無預警下,王老太太和張老先生分別於二、三年前不等,得了中風。

根據美國中風防治協會一份統計資料指出,每年約有柒拾萬的人口,遭受第一次中風或中風復發之苦,換句話說,每四十五秒中,就有一個人罹患中風。統計中還提及,中風是僅次於心臟血管疾病與癌症的第三大死因。另外,在所有中風人口數中,有高達百分之十至百分之二十七的比例,最後患有憂鬱症,即所謂〝中風後憂鬱症〞(Post-stroke Depression),精神疾病臨床上稱為:一般性醫療狀況造成的憂鬱症。

雖然中風發生於剎那間,但是它所帶來的身心影響,却是長久或甚至無法逆轉的。試想,忽然間我們半身麻木、無法言語、視線模糊、有一雙不聽使喚的手或腳、自己不能更衣漱洗如廁、行動遲緩不便、失去記憶…等等;我們內心的惶恐、害怕或憤怒不平,將難以形容的化做一份無助、無望的心境。這是一項重大的改變,更是一份失落,其令人挫敗、哀傷的程度,不下於一個人失去至親至愛的傷痛。因此在中風的復健過程中,發展出憂鬱疾患,實不足訝異。

儘管可以預見憂鬱症的可能發展,但是仍有約半數以上的中風病人,其憂鬱症被延誤或根本疏於治療。因為許多憂鬱症的症狀,與中風後面對諸般失落所產生的低潮心情,有相當的重叠與雷同。譬如傷慟心情;感覺空盪,生活不僅沒有重心,甚至失去意義;對過去喜歡做的事不再感興趣或根本沒有能力去做;身心倦怠;慢慢覺得沒有自我價值,並認定成為別人的包袱與負擔;對〝健忘〞產生惶恐而與〝注意力難以集中〞,更形惡性循環;睡眠問題,無法入眠或嗜睡;由於對未來的不可預料而產生憂慮、害怕、焦躁不安、易怒等;尤甚者,嚴重的中風病人在復健過程中倍覺困難時,所產生的〝不如死去〞意念,也恰與憂鬱症患者的自殺傾向,互為映照。

在同一份統計資料中還顯示,有40%至50%的中風病人,在中風後立刻出現憂鬱症疾患,如若不然,也將會在幾個月之後,慢慢窺見類似憂鬱疾患之症狀。雖然中風後所引起的憂鬱症,平均會在一年內獲得緩解,但是還是因人而異,特別是決定在個人因中風所產生的腦傷部位、其憂鬱症家族史以及患病前個人的社會功能等。譬如王老太太中風前活躍的生活型態(義務教授烹飪),便在其中風後罹患憂鬱症的治療中有較好的預後結果。(待續)

(之二)

一旦罹患中風,可能驟然間失去許多生活上的基本功能,譬如視線模糊、無法言語、失去記憶、自己不能更衣漱洗如厠、行動遲緩或甚至無法坐立…等,這樣的改變,不僅是因病情不同而有不同程度的肢體殘障,更帶來諸如憤怒、否認、焦慮不安、自卑自憐自責以及傷慟等心理問題。

中風毫無預警,它可能發生在心臟血管疾病患者身上,也可能會出現在一個養生有術,且有着規律生活作息的健康者身上。也因此,中風像一場不幸的意外,叫人難以招架、無法相信,而只能以〝否認〞來面對中風發生時的第一時間:「為什麼是我?怎麼會發生在我身上?這是不可能的?」事實上,如此的否認心態,也正是人性中本能的防衛,讓我們不致於在陡然問,被中風的殘酷與驚嚇,整個吞噬、淹沒。

只是否認無法掩蓋事實:不能抬舉的手腳仍舊僵硬;要重新練習開口說話;要像小孩一樣學習如厠或穿戴尿片;要遵從照顧者的指令…等等。尤甚者,當面對復健時不聽使喚的手腳;當自己一個人口渴時,就是搆不到近在桌邊的那杯水;當需要按鈴叫人時,無法使上力…等,這時候,憤怒取代了否認:「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遭受這樣的折磨?」。

從否認到憤怒,是可以理解的,因為慢慢嚐受到中風帶來的痛苦與不便。但是雖然帶着挫敗、憤怒,就像太陽每日依舊昇起般,中風病人的復健也持續奮鬥着、交戰着,於是在復健過程中,憤慨可能轉為交涉:「如果能讓我重新說話,我一定要按時上教堂;如果能讓我下床走路,我一定開始每天運動;如果能讓我自己漱洗,我一定會戒掉煙酒…等」。最後一旦發現所有「如果…,我一定…」的蹉商折衝,都是徒然無功時,我們會陷入一份極哀傷的心境,我們不再只是為中風而憂苦,而是為(想像中),中風勢必帶來更多的殘障、缺陷但我們卻無計可施而有的一份,包括失望、傷慟、害怕、無助之憂鬱心情。這時候的憂鬱心情,還不構成臨床上的憂鬱症疾患,反而是由於對未來無法預知,但卻充滿絕望而有的自然流露。我們不苛責也不催促這份低潮心情,因為唯其要掙脫失落的痛苦,當然要為所失去的,有一番哀悼與憑弔。只是也不能對這份憂鬱心情放任不管、掉以輕心,否則就可能轉化成中風後憂鬱症了。

基此,這份憂鬱心情要妥善照顧。讓中風患者有足夠的時間與機會,談出那些哀傷與無助的感覺,加上經過否認、抗議、交涉無效後,患者本身也認清因中風而有的重大失落是不可免與不爭的事實,因此從這一份跌至谷底的憂鬱心情,患者將一如置於死地而後生般地反動,從而透過接受現實,去超越這份憂鬱心情,以便最後安然接受中風此一事實。

以上所列舉有關中風病人的心態發展,其實是任何一個面對重大失落的人,必經的典型傷慟過程。雖然各階段所花的時間因人而異,但是如果沒有從容的走過整個過程,便無法在最後,真正接受那份失落之苦。而以中風患者為例,其預後情況的好壞,與是否罹患或正視中風後憂鬱症,尤為相關。(待續)

(之)

中風後必然產生的憂鬱心情,如果沒有妥善因應,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比例,將發展成臨床上的憂鬱症疾患,本文擬就其對應方式,加以闡述。

由於中風病人憂鬱心情持續的長短,或其程度的嚴重與否,比之於復健的是否收效,更容易被人忽視;或跟本以為那份憂鬱心情只是因中風引起的腦傷所致;抑或只是老化現象罷了。因此首先區辨那份憂鬱心情,究竟是因中風而有的自然傷慟過程,還是已出現憂鬱症疾患之端倪,實為首要任務。以下現象可作為指標:經常哭泣;長時間感覺無望或沒有自我價值感;胃口差或大吃大喝;失眠或嗜睡;明顯的心煩、沒有耐性或焦躁不安;意興闌珊;提到死亡或尋死意念…等。如果這些指標不僅出現頻繁,而且持續發生超過兩個星期以上,那麼經由精神醫師做進一步的評鑑,便屬必要了。

另外中風患者如果有心,也可以自問:一、我是否對日常生活中的瑣事,由於需要人協助才能完成而感到挫敗、氣餒?二、我是否認為對自己的生活,已完全無能為力?三、我是否總是覺得鬱悶、憂苦,還是只因為罹患了中風而心生遺憾?總之,釐清憂鬱心情與憂鬱症疾患之間的差異,除了有助於對症下藥,也會在中風復健過程中的心理建設上,有所助益,譬如〝行動緩慢〞,可能是因為患了憂鬱症,而不必然是因中風的病情嚴重所致。

至於如何對治中風後憂鬱症,與治療一般憂鬱症疾患,大致相同。精神料醫師建議,抗憂藥物可以有效對治憂鬱症症狀,當然同時間還需要配有心理輔導,或諸如因應生活型態改變的訓練等。可惜的是,對於尋求精神科的藥物治療,有兩層障礙,認為一旦看診精神科,即表示自己是〝神經病〞,此其一﹔其二則是擔心來自藥物的負作用。根據史丹福大學神經科醫師Dr. James Castle指出,事實上,抗憂藥物可能適足以減少再次罹患中風的機會。而比之於憂鬱症的磨人,抗憂藥物可能引起的負作用,譬如性慾減退、盜汗…等,實不足以抗衡,更何況所謂負作用,並不是人人皆得之,縱使有,醫師也可以在與我們討論後,從不下數十種的抗憂藥物中,作必要的調整。

最後,藥物治療之外,自己能做些什麼呢?一、走出屋外,去教堂、道場,上街,拜訪朋友、鄰居…等;二、維持戶外活動,如果許可,每天與自然界接觸,譬如公園散步;三、接受協助,盡力參與各項復健治療;四、如果有宗教信仰,禱告、禮佛,尋求內心平靜安寧;五、如果無法外出,也要在家活動,譬如上網、有聲書、填字…等;六、閱讀勵志叢書;七、靜坐;八、接納自己因中風而改變的肢體,重新適應,試着每天以〝裝點打扮〞自己為一天的開始;九、培養正向思惟,甚至讓自己還能心存感激,感謝照顧自己的人,也感謝自己盡心的努力;十、試試新的與趣、嗜好;隨時懷抱希望,並慶祝自己復健過程的進境。

但願所有不幸罹患中風的老人家,都能持續奮鬥,雖然無法強求回到往昔般的健碩、硬朗,起碼守着一份心志,別叫憂鬱症有機可趁,讓自己的復健過程,雪上加霜。

 July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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